【末代眷村】岡山老家的最後巡禮

駐足…..小時候岡山健鷹村的眷村老家, 十六年來的童年回憶, 就要拆了

四月份就要拆光了呀!!!! 叫我如何捨得…..

對不起~ 自從搬離這裡之後, 沒有把握機會在村子還保持原貌的時候回來探視

頂多從大姑家的後門進出, 回眷村的次數用雙手手指都數得出來

遑論每次回岡山都必須經過眷村家路口的馬路出門買東西

後悔….為什麼經過的時候都沒想到要進去繞繞?

直到這次大姑說她今年最後一次在院子裡曬臘肉

我才發現….是時候該回去走走了

雖然有點遲了, 雖然她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3/13 星期二

終於能夠喘息一下從恆春北上, 先上山去婉玲家拿 Rose 訂的麻糬, 再計畫繞去潮州辦理屏東縣餐飲公會勞健保轉入的事情

幾年來我們的勞健保都依附在台南縣餐飲公會, 後來聽說會因為工作縣市不同的關係, 如果不小心出了工作意外, 勞保是不會給付的. 恆春沒有屏東縣餐飲公會, 所以我們必須去潮州一趟

中午去到公會的時候, 主辦的小姐去銀行了~ 我們只好在潮州吃中餐, 火雞肉飯…..雖然沒有嘉義老妹夫家隔壁的道地好口味, 至少比恆春鎮上的好吃許多, 重點在詢問小姐是否可以帶狗狗進去一同用餐的時候, 小姐的態度與口氣讓我感覺到好舒服~

完成了勞健保轉入, 繼續北上去高雄市找 Rose. 托 Rose 拿妞妞的氣喘藥, 剛好可以把兩盒麻糬帶過去. 很多事情都麻煩 Rose 許多, 實在很感謝….

離開高雄市後趕著天黑前回到岡山, 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回老家看看.

這是我在村子口拍的第一張相片. 經過掠奪, 家已不成家. 太陽般的窗, 訴說著末代眷村的喜與悲

曾幾何時, 村口的石柱子守衛著整個村落. 什麼時候變成了毫無溫度的鐵製路牌? 很自責的是…..我不知道…..

家園內外通天高的樹, 至少有四十年的歲月了吧

進入眷村內的幼稚園….小時候幼稚園就已經廢棄, 我們還是天天來這兒玩耍. 因為這裡有溜滑梯, 旁邊還有顆好大好大的鳳凰樹

鳳凰樹在畢業季節滿天的鳳凰花開, 滿地的鳳凰花落, 後來民國66年的一場賽洛馬颱風, 鳳凰樹倒了, 屋頂掀了, 可是溜滑梯還是在這兒, 陪伴眷村小孩的快樂童年

六歲時跟對面鄰居在這裡混, 為了賭氣喝下一整瓶的米酒, 就為了招來整群眷村小孩的佩服眼光….結果就是醉倒在這溜滑梯上, 口裡不停喊著 [叫我表哥來], 阿瑪把我抱回家的, 整整醉了一星期

什麼時候溜滑梯也不見了?

右邊的大樹下, 就是大姑家的後院. 那怪怪四方造型的房子, 就是我國小三年級時眷村新建的會議間, 四年級時變成了乒乓球室, 天天在這裡跟大我三歲勵志村的匡世瑋練球技

國二, 匡世瑋下課擠火車回家, 因為火車事故從車上摔落, 英年早逝. 自此我沒了球伴, 也就再也沒在這裡打過乒乓球了

 

這是大姑姑家的後院, 曬臘肉用的網架還有一個沒有帶走

大姑不在家, 屋內的燈卻恆亮. 因為掠奪, 在末代眷村拆遷前夕頻頻上演.

此時傳來少女的祈禱, 原本空空如的眷村內忽然出現了好多熟面孔, 只是這些面孔都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遠遠的看到陌生人, 對著我與拿著相機的羅克指指點點, 我喊人, 用廣東話告訴她們我是阿雁, 這才讓她們卸下心防, 過來訴苦…..

村子裡很多人都已經搬去集合大樓新家, 留下來的不是老弱婦孺就是新家還在裝潢的鄰居. 隔壁婆婆告訴我, 大家都在傍晚垃圾車走後回家鎖上門, 再也不敢出來. 小偷明知婆婆晚上睡在家裡, 還是翻箱倒櫃, 辛苦一輩子存下來的現金與金飾, 被掠奪一空, 而且三天內來兩次…….

走出幼稚園, 是村裡唯一的地下水源. 小時候常常幫家人在這兒打水, 手動的汲水幫浦已經打不出水了

 

汲水器旁的巷子內, 不知道是國小哪個同學的家. 常在這裡進出, 但是卻不記得是哪一間.

巷子的對面, 是我最難以忘懷的雜貨舖. 鐵窗的位置原本就是櫃檯窗口, 要買什麼老闆直接從窗口拿出來

小時候, 甚至挑選東西時還得踮腳才能看得到東西, 那時的身高, 是現在的三分之一

前行轉進巷子裡, 就是我的老家

小時候根本不需要家人開門, 我們都直接從大門左邊的牆翻進去

國中後被學校教成淑女, 才會伸個脖子從牆外喊人開門, 順便偷看我的小花在院子幹什麼

這曾經是我的家, 阿爺親自蓋的家, 最溫暖的家….

只是門上貼了張黃色的警告標示, 防止掠奪卻禁不了小人

我家的斜對面角間, 健鷹村85號, 就是我大姑姑家

姑姑家牆外我站的位置, 是整排扶桑花圍籬與圍牆中央的我的城堡

以前裡面養雞, 養鵝

莫約半個大人腰身高的扶桑花圍籬, 現在已經超過兩層樓高度

可以看到家門前路中央整排的排水溝蓋. 這是在我國中後才有的, 有做排水才不會像塞洛馬颱風來臨時, 全家大小都拿著水瓢將淹進家門的水舀出去

拿著相機拍照所站的位置, 我們出入最頻繁的馬路, 就是我兒時常常帶頭使壞的地方

壞得讓人咬牙切齒, 壞得讓人搖頭嘆息, 但是又壞得正義凜然

繞過屋後, 一席空官制服的男人在跟一位夫人聊天, 忽然他大聲喊著我的名字<小雁>, 我很高興的帶著微笑, 往我家後門巷子走進去.

一時間想不起來這非常熟悉的臉龐到底是誰….淺藍色制服上繡著<陳協發>三個字, 是小時後的鄰居? 是表哥軍校的同學? 還是…….

為了免於尷尬, 我沒當場追根究底….腦袋裡繞來繞去的就是想不起從哪兒認識這位陳先生…..

他說他有上我們的網站與部落格….從大姑那兒知道的! 甚至, 他也認識羅克…

超不好意思! 我沒露出忘記他是誰的破綻, 還能沿路話家常@_@ 這也就是服務業的強項之一 😛 呃~ 很賊耶!!! 嘻嘻….

後來回家問老媽, 這才知道他是誰呀!!! 大笨蛋~ 早想起就可以詢問是否可以進屋子內找回憶了…..

訝異! 在這個時候能夠遇上買下我老家的人 – 陳先生, 老家現在的屋主

這是我老家的後門. 小時候那對可憐的老夫妻, 就是在這扇門外討米

老家前後門的外貌看起來狀況都很好, 媽媽告訴我陳先生一直想在集合大樓再次跟大姑做鄰居, 有緣的是抽籤還真的抽到隔壁. 因為陳先生新家打掉隔間牆重新裝潢, 到現在還沒搬過去.

跟陳先生聊天的夫人, 我也不清楚她是誰, 可是她告訴我現在才來拍健鷹村太慢了, 不過她有拍下很多村內外的相片.

有陳先生的陪同, 我們繼續往巷子內走, 因為巷子的另一頭是我外公家的後門

殘破了呀!!! 可是還好的是沒有經過掠奪….

[公公~ 我這個五毛錢可不可以跟你換成一塊的?]

小時候我就很會利用外公的疼愛佔便宜, 那時候有五角價值的蘭花硬幣, 雜貨店一顆玻珠糖兩毛五, 五角可以買兩顆. 只要拿到一塊錢零用, 就會先去買五毛錢玻珠糖, 拿著找回來的蘭花五角, 就從後門進去找公公換成一塊錢

牆上掛著還在使用的熱水器上, 用油漆寫著警語, 因為不這樣做, 一轉眼東西就會被偷走 

公公家隔壁第二間是角間, 是劉婆婆獨居的家. 劉婆婆走之後, 整個屋子打掉新建, 綠色竹籬笆不見了, 換成了冷冰冰的水泥高牆

路行自此, 另一頭的掠奪正在發生.

我們家後門的這條巷子因為常有人出入, 幸運的是所有的門窗與水塔都還在

對面巷子的住戶就很慘, 只要是鐵製的鋁製的, 管你媽媽嫁給誰一率先拆再說! 沒門沒窗之下更會有人進入破壞, 讓整條街看起來泛著恐怖又詭異的感覺

就在我家後門與公公家後門的這條巷子, 左邊是健鷹村, 右邊是部後村

兩個村合併成健鷹村也是我們搬離眷村後的事情, 部後村變成了部後路

1985年的夏天, 電影竹籬笆外的春天就是在我們老家拍攝的, 當時鍾楚紅的家就在部後村, 大姑的小兒子, 我的表弟入鏡圍著費翔吵著要糖吃的畫面一直無法忘記, 而在幼稚園空地搭起露天電影院, 全家都有去看那場 [江山美人] 

在憶起小時候常拿著裝了水的空瓶子去部後村的空地上灌 [斗杯訝] 的地方, 赫然看到空地邊熟悉的大樹幹上多了六個大字

中華民國萬歲

是呀!! 在 [去中國] 的聲浪中, 還是只有眷村人如此的打從心眼裡愛護著中華民國

去你媽的一群爛人, 政治的狗賊

丟了國本, 台灣還剩下什麼?

誰還會像往日一聽到國歌或是國旗歌的時候肅然起敬?

電影中鍾楚紅的家就在這棵愛國樹的對面.

竹籬笆正在哭泣….您聽到了嗎?

---

這裡眷村側邊道路的路口, 是每次到岡山鎮上的必經之路

路的右邊就是健鷹村, 路的尾端是中正堂, 我們家在中央位置.

電影院不景氣, 中正堂改成了全聯福利中心, 當年每月都可拿到軍人的免費電影票, 下午一點一場, 三點一場的電影, 開映與結束後的人潮, 都從這條路進出

兒時帶頭使壞, 也就在這條路上

一天, 吃甘蔗沒地方丟甘蔗渣, 舖個報紙圖方便

收甘蔗渣時靈機一動, 使壞的念頭油然而生

報紙包得好好的, 還用大紅塑膠繩綁個蝴蝶結

在路邊丟包, 然後躲在大姑家旁的扶桑圍籬裡

一男一女騎機車經過, 將路上的那包甘蔗渣撿走了

遠遠聽到我們這堆死小孩在大笑

在中正堂後頭拆包

隨後就生氣的掉頭找人

當然, 我們一哄而散, 讓他們找不到兇手

壞了一次, 稍嫌不足

老弟吵著要大便

家中沒廁所, 要到對面公廁. 使壞的笑容又出現在我臉上

客廳中舖個報紙讓老弟上大號

丟包事件再度上演

這次是個裹小腳的阿婆

東張西望路上沒人

撿了那包老弟的大便就搖搖晃晃的走回家

使壞, 大多就在這條路上

路的左邊原本是一大片的農田, 有時候種水稻, 有時候種甘蔗, 有時候種玉米

兒時的某個中秋夜, 表哥表弟堂弟還有我們家三個小孩在路邊玩沖天炮

沖天炮不好玩, 折掉竹子變成老鼠砲

靜待有人騎車經過

老鼠砲四竄招來的尖叫與怒罵

讓我們得意洋洋

一個不小心招來火苗, 水桶滅不了火

迅速竄延整片甘蔗田

惹來全岡山鎮的救火車

而我溜回家乖乖坐在媽咪旁邊看中秋節特別節目

當做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路邊的那片田早已沒在耕作

雨後的蛙鳴, 夏天的蟬叫, 現在變成了成群如烏雲般的蚊子

岡山眷村裡每個人的頭上都有一片天

只是現在這片天是餓虎撲狼般的蚊子做的

往日趁農閒控窯的地方

現在雜草叢生

加上一棟正在蓋的大東西

我最美麗的眷村, 將會變成冷冰冰的水泥世界

親愛的, 這次算是妳送給我最珍貴的眷村巡禮 – 最後的相遇

很想跟妳說再見, 但是妳即將消失在這片土地上, 要我如何跟妳再見?

Good Bye, My Love

謝謝妳給了我一個豐富難忘的童年

沒將殘忍的掠奪畫面貼上來

是要保留心中妳最美麗的面容

對不起, 我還是晚了一步

延伸閱讀 : 竹籬笆的故事